懂得

真正的懂得應該是即便沒有最強的默契和契合,卻有最深的尊重和疼惜。
最近聽到的唯一一個好消息,是一位單身五年的朋友,終於在上個星期告白成功。
只不過聽到這個消息,有幾位朋友卻擔心了起來。
我感到好奇:就我所知,她挑選的對象有穩定的工作與收入、不亂花錢、也沒有不良嗜好,生活單純,家人又很好相處,而且他們兩人在第一次見面時就電光石火,在眼神中認定了彼此,互相鍾情。所以,不管按照什麼標準來說,應該都是個理想的交往對象,如果這樣還要擔心,那麼這世上大概沒有安全的愛情
「你不知道,那個對象好雖好,可是跟小霜的生活情調差太多了。」朋友語重心長地說起第一次見那位Mr. Right的經驗。原來,那位始終臉上掛著笑容的「對」先生,生活的現實感很強,但是對小霜的文學素養、浪漫情懷完全不懂,「你知道嗎?我甚至得向他解釋什麼叫做『夕陽無限好,只是近黃昏』!」
這確實讓人很難想像,文藝少女與科技新貴,怎樣都不像是合適的組合。小霜的前任男友和她就像李清照夫婦般是文學佳侶,可是這樣的兩個人卻因為太過敏銳,而經常彼此傷害,分手的時候,兩個人都傷痕累累。
朋友說:「我並不認為怎麼樣的人才叫做比較有class,我只是覺得,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懂得小霜那種幽微的情緒呢?」
我想起另一位朋友曾經在回想自己才結束的愛情時,很感慨地說:「挑適合的人,真的很重要。」
他的前女友是他花了大把銀子和無數時間追到手的寶,不僅羨煞眾人,他自己也覺得這段愛情轟轟烈烈,非常值得。可是,他們兩個人不論在金錢觀、生活的細節,甚至對人的觀感上都有著不能妥協的歧異,經過三年的拉扯、妥協,甚至無數的爭吵,最後還是忍痛分手,分手時他只說了一句話:「愛情裡也沒有人定勝天這種事。」
事隔兩年,這位朋友認識了現在的女友,與之前不同,他們是很自然地從朋友變情人,沒有太多的激情,甚至記不住哪天是在一起的紀念日,但是他們的生活步調卻十分相合,兩個人在一起不到半年,已然有老夫老妻的默契。
我問起這個朋友,他如何評斷兩段關係,他只是說:「以前我認為,愛情就是要傾注無限的能量來愛對方,是一件需要非常用心努力的工作,但是,現在我突然發現,原來有一種愛情是可以雲淡風輕,就佇在街角等待,而這種不需要一肩挑起重擔的感覺,讓我第一次感覺,原來這就是被愛。」
他說,很多時候女人會認為男人的責任是體貼、照顧、擔當,卻不知道男人也一樣需要被體貼、被擔當,「即便再強硬的人,都需要可以軟弱的角落」。
不過,結束關係的他也曾自省:「當我覺得或埋怨她不懂我的同時,我想我也是不懂她的,雖然我用了所有人眼中最好的方法來對待她,但其實我沒有懂,甚至我應該憑著良心說,我沒有試著去懂,所以,沒有辦法用她想要的方式來愛她,即使我覺得這是愛,也不見得真的能給她力量和安慰。」
確實,愛情裡,不論是誰都無法逞強,勉強地跟一個你所不懂的人交往,不論有多少愛,這種壓力都難以長此以往地面對。
三天前,我遇到了小霜,問起她的新戀情,沒想到她對前後兩段戀情的感慨,竟與那位感慨的男人不謀而合。「以前,我覺得要找到一個心有靈犀的情人,現在我卻想找一個讓我輕鬆的人。」
她說雖然自己挑了一個不懂何謂「在天願為比翼鳥」的愛人,但卻能省掉伺候他、等待他的時間。「我還是覺得自己幸福,因為這樣的我也可以有不解風情的時候,也可以嬌蠻任性;這樣的我可以不必隨時敏感、細膩,有時候也可以當粗枝大葉的傻大姊。」
我問她:你會不會擔心對方不懂你?
小霜笑了,「雖然他與我的基調不同,甚至不見得同意我的感受、想法,但是我不覺得他真的不懂我,他懂得的方式,是給我與他不同的空間。」
小霜的話讓我想起一首流行的情歌,歌詞裡有這麼一句:「讓懂你的人愛你。」
每回唱到這一句都有人痛徹心扉,甚至有人說為了這句話跟自己交往多年的情人分手。但是,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每個人都想過,究竟什麼才是懂?
懂有很多的層次。首先,知道你的習慣、留心你的作息、知道如何讓你開心或難過,算不算一種懂得?再來,與你心靈同調、同樣敏銳纖細,是不是真正的懂得?
還是知道你真正的需要,知道你最疲倦的時候,並不需要任何言語,只需要一個擁抱,才是真的懂?抑或是打從心裡明白,你是如何用心愛著他,就能算是懂?
這些問題的答案我沒有,但是我卻覺得有另外的問題需要先被釐清--
很多時候我們要求情人要懂我們,但是我們是否自問:你真正懂自己嗎?你懂自己究竟在意什麼、真正需要什麼?你是否曾經誠實地面對自己,而不是也為了愛情的虛華而迷惑?如果我們都對自己沒有全然的把握,又怎麼能要求另外一個人百分之百地了解自己?
有一個比我小十歲的女孩,在她還是個學生的時候,就當起別人婚姻中的第三者,每個人都罵她傻,認為男人欺騙了她青春少女的感情,可是女孩還是非常堅持,我們問她:男人並不想為了你離婚,你到底為什麼要愛他,又憑什麼認為他愛你?
女孩只是說:我不敢說他愛我,但是他了解我愛他,不論他愛我有幾分,他都盡心盡力地對待我,讓我覺得被珍惜、被照顧。
數年後,女孩和男人分手了,但是女孩仍然覺得不曾後悔,她說,這是她最被了解的一段愛情。
於是我想,或許真正的懂得應該是懂得疼惜,知道對方對自己的用心,也用心感受對方的情意,而不論自己能回饋到什麼程度,至少要溫柔地對待;這樣即使不見得有那麼強的默契和契合,卻有全世界最深的尊重和疼惜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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